黄花田,三十年
黄花田,三十年
管遥远
风夹裹着悲伤,呼啸地吹过屋外的黄花田,屋里静得可怕。
她的双眼透露出骇人的绝望与茫然——床上是嘴唇酱紫的丈夫,床下是面容蜡黄的儿女们。
那一夜,她做了一个梦,梦中大火在屋外的黄花田肆虐。
为他办好丧事后,她剪去了及腰的青丝,换成齐肩的碎发,挑起了扁担——那根挑黄花菜的扁担。
天初晓,她便将山上的黄花菜采回来了,来不及喝上一口冷粥,便再次扎进屋外的黄花田里。
田里头抽出长长的茎叶,生机勃勃。露珠在上面驻留,一不留神,摔出万丈金光。她顶着草帽,在田里头穿行,用双手齐齐折下根根黄绿。不一会儿,露珠与汗水打湿了后背,沾湿了衣襟、裤角。草帽漏下寸寸阳光,投射在她脸上,反射出丰收的喜悦。
她望见了对面山头上升起的雾岚,那让她内心迷茫。可身旁那一簇簇花丛,那一根根黄花菜让她心里踏实。近午时,她拖着一身疲惫进屋,解放鞋踩出斑驳的泥迹,一深一浅。
“二女,快拿水来啰。”她呼吸急促,舔了舔嘴唇。饮罢,稍作休息,开始晾黄花菜。日光下,黄花菜水分被蒸出,越发饱满;根根黄绿最终绽放出耀眼的光芒,金黄金黄的。
那一年,第一批黄花菜卖了好价钱。那一天,她竟破天荒地歇了半天,扯了一身新衣服。那天晚饭,她望着桌子上那碗黄花菜炒豆干,出了神,不知为何哭了起来。
突然,她蹦出一个高音,“二女,来尝一口自家田里的黄花菜。”窗外凉风习习,将丰收的喜悦带到屋外的黄花田,也吹向远方……
其实,她自他死后,一直被心中的绝望笼罩。但作为一位母亲,她没有垮,反而用黄花菜扛起了整个家。
在黄花田,她采摘黄花菜,一摘就是三十年!正是黄花菜唤醒了她的伟大力量,驱散了心中绝望的乌云。一根根黄花菜定格出伟大的母爱;一方方黄花田孕育着美好的未来。
黄花菜,母亲花,忘忧草……
而她,就是我的外婆……
时至今日,每年夏天,我都会回到黄花田,摘一篓黄花菜,品一口三十年的母爱情。
依稀之间,外婆年轻时收获黄花菜的笑颜仿佛就在眼前;那声“尝一口自家的黄花菜”仿佛就在耳畔。
夜里,我做了一个梦,梦中那方黄花田里的黄花菜个个赛过玉米棒。
远方的朋友啊,停下你们的脚步吧!尝一口黄花菜,那叫一个鲜!品一品三十年的母爱,那叫一个甜!
黄花田,三十年……